今日热议:海南周刊 | 一门诗礼 父子传芳

2023-06-26 16:22:43来源:海南日报

文\本刊特约撰稿 张意薇

《传芳集》是琼州攀丹唐氏的诗文辑录,其中明代正德琼台志的纂修者唐胄及其长子唐穆、次子唐秩的诗歌占了很大的分量。


【资料图】

民国时期,海南知名文化学者王国宪就收集整理先贤遗珠,作《敬题唐西洲公三父子诗集》,称颂父子三人的人品与诗才,并肯定了《传芳集》的重要价值:“一门学诗礼,大雅何深闳。传芳保勿失,不随时代更……琼台编文献,考校须求精。寿世传不朽,百代奉典型。”

21世纪初,海南出版社“海南先贤诗文丛刊”《湄丘集等六种》收录的《传芳集》,也专录唐胄的诗文以及其二子唐穆、唐秩的诗歌。

其实早在明末清初,海南先贤就对父子三人的诗歌艺术成就给予很高的评价,并认为唐秩的水平超越了其父其兄。

君不见,女苦吉贝男苦簦

海口市攀丹村西洲书院里的唐胄画像。 陈耿 摄

“巍巍唐西洲,一代名公卿。”唐胄(1471年—1539年,字平侯,号西洲)是明代名臣,官至户部左侍郎,正德《琼台志》纂修者。他有三子,长子唐穆(1501年—1546年,字景文,号养吾)、次子唐秩(1502年—1567年,字天叙,号存吾,又号水竹)、三子唐稼(1506年—?年,字养素,号乐吾)。

唐穆与唐秩,兄弟二人感情要好,但性格、志趣迥异。唐穆考取进士,授礼部员外郎,为人雅朴。唐秩天资聪颖,既博洽儒业,又精于道家的符箓之学。

《溟南诗选》辑录明代海南文人诗作,编者陈是集(1593年—1648年)在序言中评价道:“钟(钟芳)、唐(唐胄)二司徒歌行亦佳,由其学问深邃,有以使之……唐希夷(唐秩)任诞自废,诗才奔放,师海琼子一派,跨出父兄之上。”这里是说,唐胄诗歌列于佳作,是因他学问深邃。而唐秩作为一个道士(“希夷”有虚寂玄妙之意,可指称道士),有魏晋任诞之风,诗作不拘礼法,继承了白玉蟾诗法自然的风格,单从艺术成就上讲,是超越了他的父亲和兄长的。

唐胄长子、进士唐穆画像。 陈耿 摄

唐胄因耿介正直,两次被朝廷罢官免职。其诗内容多来自仕宦经历,包含了他对民生疾苦的同情、对忠义之士的表彰、对美德懿行的赞颂等,常用典故,风格质朴。

唐胄长诗《咏万州藤作女工》中,有“君不见,女苦吉贝男苦簦,停车请免崔相公”等句,就颇具悲天悯人的情怀。

唐胄与唐穆为海南少见的父子进士。地方志表彰唐穆有乃父风范,唐穆诗歌平和温厚,王国宪赞叹他们前后相继,联翩济美。

唐秩的“任诞自废”与“诗才奔放”是他诗歌的一体两面。如唐秩在《走笔题友人笑游海宇卷》中放诞不羁,把佛道礼法“笑”了个遍,“笑佛有灵巧拈花,笑仙白日忙飞速”“笑官凭法任重轻,笑客争逐图酒肉”,虽然最后回归到“欲笑不能”的困顿现实,但用一首诗照见了他内在性格与时代环境的格格不入,这也是他“任诞自废”的根由所在。

实际上,嘉靖朝中后期,皇帝沉迷道教,妄图长生,便有宵小之徒盗名欺世,沽名钓誉。世道人心不古,唐秩作为一个出生于书香世家的才子文人,他的轻世肆志、矛盾纠结,正是光怪陆离时代的投射与影响。

一样咏鹤 三样情志

“鹤”是中国古代诗歌中的常见意象,父子三人诗中都曾以“鹤”的形象来传情达志,却大异其趣。

唐胄调任偏远的云南,写下“碧鸡金马看人淡,白鹤瑶琴伴意长。敢忘恩波天与阔,自伤痴拙老添狂”。他虽因年迈而想致仕还乡,安享悠然自在的生活,但却深感皇恩浩荡,不敢忘记自己肩负使命,诗中的“白鹤”与“瑶琴”代表儒士的高雅。

唐穆《题张鹤野鸣鹤图》中的鹤“但作盛世鸣,不为尘网羁”,太平盛世无须噤声铩羽,贤者鹤鸣九皋,广阔天地大有可为。

唐秩则在《自咏海天孤鹤》中以“鹤”自期自比,“秋海霜天放眼青,雪衣丹顶破云轻”,鹤的品格高洁清白,仙姿玉质,正是唐秩所要追求的境界,“不知何日能归去,直到珠楼十二城”,只是不知怎么摆脱这尘世的烦恼,随鹤羽化飞升。比起父兄的积极仕进之态,唐秩在自我的寻找和塑造中多了掩抑低迷的情绪。在求而不得的精神苦闷中,就会发展出一种策略或姿态:用自嘲消解自怜,用悲悯对待无常。

唐胄次子唐秩画像。 张意薇 摄

岁月不居,时节如流。唐秩的日暮月出、春朝秋夜,都在兀坐、在体悟,所以有了“对客鸣琴罢,孤灯照寂寥”(《客夜》),有了“独坐青苔软,无风花自香”(《晚坐》),有了重阳的“秋愁无奈处,又得数声鸦”(《秋夜偶书》),有了七夕的“无情离别心何许,要借当年奉使槎”(《客中七夕》)。低头看旧稿,他“自是不平方叹息,休嫌未病学呻吟”(《与知友看旧稿》);抬眼望月蚀,他自怨自艾又自嘲,“运衰多在清明世,身贱何须诡怪诗”(《月蚀》)。

唐秩自号“海天孤鹤”,可又困于此身、困于此世:“眼界不开心胸寒,脚迹不广眼界窄。自古贤圣与仙佛,生来何曾恋家宅。”这首送友人远游的《壮游叹》,也夹带着他对自我境况的喟叹。唐秩在诗中自比井底之蛙,空有奇志,但限于一地,抱负难展,因而对壮游天下充满了向往。如同他的父亲唐胄在《杖策壮游卷》的序言中所写的那样:“纨绮苦不宁,竹帛羞不芳”,人在富贵中无所事事便是浪费生命,应该有所抱负,善于远游,以“尽天下之大观”,才能“抱之宏而成也大”,终成一番事业。

唐秩存诗31首(《传芳集》录30首,另有《新婚别》见于《溟南诗选》),他诗歌题材丰富多样,酬赠诗有《赠友人远游吴楚歌》《壮游叹》等,咏怀诗有《自咏海天孤鹤》《自拟挽辞》等,咏物诗有《和行甫侄咏菜》《咏窗前白鸡》等,与友人和诗颇多,所交往者有儒、有道、有释。

兄弟唱和 诗酒年华

唐秩与唐穆虽然各存诗歌仅二三十首,但也能找到唱和之作。

如唐穆有《送彭密渊谈仙,适弟存吾以诗约彭赴罗浮、武夷,予不能赴,赋此》,超长的诗题记录了唐秩写诗邀约唐穆共游罗浮、武夷之事,唐穆以诗回赠。

唐秩的《过兄处陪李三吴四诸人即和原韵》写得情意切切:“昨夜春堂倒玉卮,诗歌凑出十分奇。东风醉眼花偏好,明月看人酒更宜。自信生来惟爱笑,深惭梦里未曾知。兄酬弟劝何妨病,今日重逢莫厌迟。”悲戚哀感的情绪一扫而光,从中可以看到唐秩诗歌中欢乐舒展的一面。

民国《攀丹唐氏大宗谱》收录了包含唐胄父子三人作品在内的《传芳集》。陈耿 摄

尽管唐秩诗自我抒怀的篇目较多,但也不乏对百姓疾苦的同情与悲悯。如《伤旱》或有讽喻之意:“火稻熟翻白,山花瘦更颦。银河无限水,一滴不分人。”《新婚别》是仿古之作,写一对新婚夫妇被兵祸无情拆开,“满目太平世,干戈何惨然”,充满了对兵祸的控诉和对幸福的向往。

唐秩诗歌较少被关注和评论,可能与他是“方外之人”的身份有关,但显然他的创作是超出了一般道教诗歌多写炼丹成仙等题材的。这一点和同样生于琼州的道教宗师白玉蟾类似。

陈是集曾说,修道之人未必会写诗,白玉蟾能写诗,但是又不拘泥于此类,是他诗歌能出类拔萃的原因。

“非道非释亦非儒,读尽人间不读书。非凡非圣亦非士,识破世上未识事”,白玉蟾对自我身份的定位并不设限,唐秩也是。(张意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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